珠帘后的人沉默良久,然后长叹了气。
关于季家这次突然跌倒的原因,中言甚嚣尘上,众说纷纭。有说是秦家为了报复而设局,有说是皇贵妃为了后位不惜卖母族,传得最多的,则是懿纯公主因皇后之死怀恨在心,这才揭了季家的老底。
“珑儿近来可还好,怎的瘦了这么多?可是里住的不习惯?”对着女儿,皇帝的语气十分关切,“前段时间务府拨去的新人你用着可还顺手,是否还需要多添些人手?”
他话有所指,陆景珑的手指倏尔收紧,膝大理石砖的凉意一沁上来,寒气刺骨。
被她父皇留到最后的,并不是什么鲜亮的观赏鸟儿,而是实打实的猛禽――饮血吃肉、翱翔于夜空的枭。
“谢陛恩准。”陆景珑磕了个,“那儿臣先告退了。”
立即有小太监上前来扶起陆景珑在一旁的檀木椅上坐,手边摆上了刚沏好的茶。陆景珑已有许久不曾过御书房,这里与她儿时的记忆变化不大,唯一不同之在于当年挂在书房中的众多鸟笼现在只剩了一只。
“儿臣给父皇请安,皇上万福金安。”
在中住了这月余工夫,她形愈发消瘦起来,原本就是巴掌大的一张小脸,此时显得愈发地苍白。
皇帝执笔的动作一顿,问:“珑儿,皇后的事……你可曾怪朕?”
“起来吧,朕不过随一问罢了。你从来都是朕最疼的孩,不要因此生了嫌隙才好。”皇帝的语气轻描淡写,似乎真准备就此揭过这页。
“珑儿,你那晚林苑里,现还剩多少只鸟儿?”
(3)
只是她养的鸟儿始终都不如她父皇的听话。她记得当年这书房里有一只极得她父皇的画眉鸟,通人得很,本不用笼,成日便栖息在那只摆在玉玺前的黄金笔架上。
她起朝外退去,在经过门悬挂的巨大鸟笼时,原本闭着睛沉睡的一灰一白两只鸟儿突然发一声鸣叫,澄黄的瞳孔像四盏小灯笼似的齐齐紧盯住了她。
君王之心最是难测,皇帝绝不是无缘无故问这句话的。十有八九,是皇后离世那日,她说的那句忤逆之言,被传到了他耳中。
那时皇帝还时不时考察一陆雁云和陆景珑的功课,他俩便经常御书房。有一回,她亲看见那只画眉鸟在桌上乱踩倒了茶杯,打湿了一沓儿刚批好的奏折。父皇还是照常摊开手让它飞到自己掌心,一秒便将它摔到地上一脚踩死了。
其实,陆景珑养鸟的癖好是来自于她父皇。最初多少是有些为了讨他心而投其所好的意思,真的养了几只自己的鸟儿反倒确实觉了些趣味儿来。
而此时,陆景珑正在王涵的带领,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。
皇帝问:“何事?珑儿尽直言便是。”
陆景珑说:“儿臣深知女不该过问前朝之事,可近日来季相落网之事已闹得沸沸扬扬,儿臣听闻……驸也已锒铛狱。并非是要为自家夫君求,儿臣只是想求陛,答允儿臣再见驸最后一面。”
“儿臣从不曾对父皇有过怨怼之心,还请父皇明鉴。”
“殿,皇上近来正因为季家的事儿上火呢,除了前朝臣,后众人一律不见。您这面圣的请求也是提好几回皇上才答应的,一会儿您可一定要谨言慎行,千万别了他的霉。”
兽首鎏金香炉的龙涎香悠悠燃烧着,陆景珑跪在珠帘外叩首,而穿着龙袍的明黄影则影影绰绰地隐在一片薄烟之中,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。
“罢了,你想见驸便去见吧,朕允了。”未等陆景珑答话,皇帝便漫不经心地接上了一句,“好好个别也好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皇帝笑了一声,“毕竟养鸟这事儿,贵不贵多。”
她咬了咬牙,再度“扑通”一声跪了去,俯首说:
外正着雨,两人走在抄手游廊上,王涵忍不住絮叨了几句。陆景珑神平静,只说“谢公公提,本知”。走到御书房门,待里的小太监通传了一声,她便独自一人走了去。
陆景珑却未并未起:“父皇,儿臣此次前来,是有一事相求,恳请圣上开恩。”
“免礼,赐座。”
“多谢父皇关心,儿臣一切都好……只是阿娘刚刚离世,不免伤心难过。”陆景珑垂首恭敬答。
怎么突然问这个?陆景珑有些茫然,但还是如实回答:“不多了,这些年儿臣时间少,左不过只剩七八只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可落在陆景珑耳中却不啻于一惊雷,无端令她心神一颤。